在疙瘩岭的112高地的防御阵地上,薛岳凑在一根冒烟的木桩上点着根烟。被硝烟熏得墨黑的脸上,双眼也被熏得通红,只有张嘴时,才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原来一人多深的战壕,现在只剩下半人深。手下的士兵,正趁着短暂的战斗间隙,抓紧时间加固着工事。
薛岳自己也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夺回这个阵地的。从上午开始,双方就在这道阵地上来回拉锯。在这个仅仅四百多米宽的阵地,薛岳已经填进去了一个营。
或许是杨宇霆感到了压力,对卡在眼皮底下的国防军第八师的攻击,分外猛烈。守卫山海关的刘香九的奉天第五旅和撤回来的张焕相的十九旅全都压了上去。原本留守奉天的张作霖的嫡系二十七师也在孙烈臣的率领下紧急驰援山海关。
吴石在秦皇岛城外的指挥所里,也是十分的紧张。在这条连通山海关内外的九公里宽的走廊上,只有他这一个师卡在这里。在兄弟部队击垮入关的奉军之前,可以说,他将要面临的是整个奉军最精锐的力量的攻击。
疙瘩岭方向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让他担心薛岳这个年轻的团长能不能顶住,短短大半天时间,阵地已经几番易手。为了稳妥起见,在薛岳身后两公里的位置上,上官云相的119团已经开始修筑第二道防线。
傍晚时候,南线的郝梦龄118团也和回撤的奉军张景惠的暂一师交上了火。知道自己后路被断的张景惠,一上来就摆开了一副拼命的架势,不计伤亡的发起了猛攻。幸好有108毫米榴炮营的及时支援,才让郝梦龄缓过口气,勉强稳住了防线。
北苑杨寰宇的指挥部里,吴佩孚拿着第八师的序列表很是无语,这个第八师的几个团长,全是才毕业没两年的保定六期的。放在别的部队,以这种资历,最多也就当个连排长。可杨寰宇竟然把他们都破格提拔到了团长。
“总指挥,这第八师放在这样的位置上,顶得住么?一帮年轻人是不是有点靠不住?”吴佩孚扬着手里的序列表对杨寰宇说。
“是有点麻烦,倒不是担心他们顶不住,而是担心他们消耗太大,现在可补充不上去。廊坊那边打得怎么样了?”杨寰宇明白吴佩孚的担心,解释了一句。回头问杨爱源廊坊的战况。
“奉军的暂一师和二十八师都撤下去了,吴俊升的二十九师在担任后卫阻击,第七师一时半会看起来还冲不上去。要不让第二师先上去追击?”杨爱源看着地图说道。
“不行,第二师没换装,光他们火力不行,追上去也讨不了好。给第七师限定时间,我不管他采用什么打法,晚上12点以前必须打垮二十九师,他们和第二师,明天上午前,必须和第八师配合,把奉军入关部队给我围起来!按现在战斗的烈度,我估计第八师的弹药最多再够明天消耗一天。”杨寰宇下了死命令。
在廊坊前线,吴俊升在几个参谋的簇拥下从一座小庙里走出来,这座小庙是他的前指挥部,之所以叫“前”,是因为在这一刻,它的指挥部使命已经完成。走到门外,翻身上马,一伙人向着天津方向疾驰。他之所以留下来担任后卫阻击,实在是没办法。手下部队被第七师咬住脱不了身,二十八师的汲金纯又受了重伤,二十八师也暂时归他统一指挥,稍稍落后的张景惠暂一师跑得比兔子都快。
经过一番安排,现在顶在一线的基本都是二十八师的人了,此时再不走,岂不是脑子进水了。趁着夜色,吴俊升暗地指挥自己的部队,悄悄地撤离了战斗。可怜的二十八师官兵们还蒙在鼓里,依旧在拼命抵挡第七师的进攻。
入夜了,在秦皇岛的战斗依然激烈,薛岳的117团在坚持了一天后,终于撤离了疙瘩岭的阵地。全团伤亡超过了三分之二,薛岳自己的头上也挂了彩,一块弹片击穿了钢盔,给薛岳的头上划开一个大口子,假如没有钢盔,铁定就阵亡了。
刘香九和张焕相的攻势也缓了下来,相比薛岳团的伤亡,他们更是付出了几倍的代价。再遇到上官云相119团的防线后,终于攻不动了。和他们相反,张景惠暂一师的攻势却没丝毫的减弱。张景惠和刘香九他们不一样,刘香九打不过,可以退回山海关据守。张景惠要是打不过去,等着他的就是灭亡了,所以他是拼命了。
郝梦龄的118团打得也非常吃力,除了作为预备队还没使用的一个营外,连团直属连基本上都全派了上去。好在师长吴石知道关内退回来的奉军会狗急跳墙,炮营的支援炮火也向他倾斜。所以一天下来,还能支撑下去。
师指挥所里,吴石心里也异常焦急。手里的兵力已经不多了,虽说还有顾祝同的120团没用动用。但是,弹药的消耗却十分巨大,炮营的炮弹只剩下不到一个基数,子弹也剩下不多。占领秦皇岛时缴获的奉军弹药,除了75炮的炮弹和手榴弹外,其它的弹药都没法用。AK47终于显示出了它的短板,在后勤供应跟不上时,火力强大的代价就是消耗量的巨大,一旦打光了弹药,枪就成了烧火棍,拼刺刀都吃亏,相比其他步枪,AK47要短许多。
吴俊升带着自己的二十九师偷偷的撤离,终于酿成了苦果。第二十八师的官兵们在发现和指挥部的联系中断后,终于明白自己被抛弃了。作为及其正常的反应,他们选择了停止抵抗,举手投降。
得到报告的杨寰宇没有一丝的犹豫,立刻命令第二师沿铁路线追击,第七师则依仗他们机械化的速度,斜插滦州(今唐山)连夜直扑秦皇岛。只要围住北逃的二十九师和暂一师,奉系就得元气大伤。
当张景惠接到吴俊升的电报,告诉他二十九师也正在向他靠拢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一天的激战下来,他终于见识到了传闻中的国防军的强悍战斗力。在他和刘香九、张焕相两面夹攻之下,这区区十公里却犹如相隔天涯。双方都能看到对方阵地激烈战斗的火光和烟尘,可是就是攻不破眼前的阵地。
现在,接到了吴俊升的电报,看着满营的伤兵,张景惠的第一反应就是,等。等明天,吴俊升的二十九师到了以后,再集中力量一鼓作气的突破国防军的防线。只是他不知道,随着吴俊升二十九师一起来的,还有国防军的两个如狼似虎的整编师。
夜色渐深,响了一整天的枪炮声也渐渐平息下来。国防军和奉军虽然暂时停火,但阵地上依然忙碌。救治伤员、加固阵地,整理弹药,都在为第二天的大战积蓄那怕一丁点的力量。
杨宇霆看着刚刚回来的刘香九和张焕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整整一天的战斗,两个旅轮番上阵,用五千余人伤亡的代价,换来仅仅把战线推进了两公里。现在,他也把希望寄托到了明天,明天孙烈臣的二十七师应该能赶到了,集四个师的力量,应该能把这条通道打通吧。
当东方天光渐亮,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新的一场战斗再次爆发了。和昨天有所不同的是这场战斗并不是奉军发起的。发起这场战斗的是抢在吴俊升二十九师之前赶到国防军第七师。
第七师孔德声的114团和李汉魂的116团,在抵达战场,未作休整,就发起了进攻。注意力全在第八师方向上的暂一师,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未等组织起有效抵抗,大部分阵地已经都在国防军的控制之下了。一心等着吴俊升到来的张景惠只带着两个卫兵趁乱化妆逃跑了。
听到南边爆发的激烈枪炮声,杨宇霆以为是张景惠再次发动了攻势。不等孙烈臣赶到,也立刻督促刘香九和张焕相再次发动进攻。打算呼应配合南边的张景惠。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在炮兵的火力覆盖之后,国防军第八师也用昨天闲了一天的顾祝同120团向他发起了反突击。一场激战之后,溃散奔逃的奉军一直被追赶着,几乎被撵到了山海关的关城之下。
站在山海关的关城上,听着南边逐渐停息下来的枪声,杨宇霆明白,暂一师也完了!国防军肯定来了援军。那么,剩下在关内吴俊升的二十九师,看起来也难逃覆灭的命运了。
国防军不是在和吴佩孚激战呢吗?那里能抽调出这么多兵力来对付自己?难道,曹錕和吴佩孚也被打败了?杨宇霆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股悔意顿时充满了杨宇霆的心里。作为同盟,自己还对盟友打着小算盘,想着让直皖两系打个两败俱伤,自己可以趁乱多得些好处,所以才迟迟不派兵入关。可现在的事实却明显是自己的此举,给了皖系各个击破的时间。这下,不但没捞着好处,还赔进去了三个主力师!
知道大势已去的杨宇霆除了命令严守山海关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