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我额头刺下“淫”字,将我扔进浣衣局那日。
未来驸马却想爬上我的床,让我当他的外室。
我笑出了眼泪。
难道宫女便生来低贱?
凭什么我的命要被你们轻贱?
我是明昭公主身边最下等的宫女。
身份卑微,却长了张千娇百媚的脸。
就因为明昭公主喜欢的谢世子,夸了我捡拾花瓣的手。
我就被她生生踩断了两根手指。
从那之后,我便成了明昭公主的眼中钉。
每天一睁眼,就有无数的错处落在我的身上。
即便我不施脂粉,穿最素的衣裳,依旧避不开明昭公主越来越怨毒的眼光。
挨打罚跪成了家常便饭。
后背和膝盖新伤叠着旧伤,从没好过。
皇帝给明昭公主指婚那日,我挨了三十鞭。
因为皇帝指给她的,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谢世子。
而是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传闻中铁血无情的封疆侯霍无伤。
明昭公主不敢忤逆皇帝。
转脸就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
她骂我勾引了她的谢世子,怪我坏了她的好姻缘。
可我做错了什么呢?
是我不该恪尽职守捡扫那片落花?
还是我就不该生这么一张招人的脸?
我以为会被活活打死。
明昭公主身边的芳嬷嬷却替我求了情。
“公主,与其将红棠打死,不如让她替公主去试婚吧。”
直到被送进封疆侯府,我才明白,芳嬷嬷根本没想要救我。
她只是在变着法子替明昭公主出气。
皇帝指的这场婚,明昭公主不愿意,霍侯爷更不愿意。
因为当了驸马,就不能再在军中任职。
皇帝这是怕功高震主,要夺霍侯爷的兵权。
这种情形之下,明昭公主还要用试婚的妖蛾子来折辱霍侯爷。
被她拿来做筏子的我,能有什么好下场?
以明昭公主的性子,即便她不喜欢,也不可能容忍我与霍侯爷有丝毫瓜葛。
若是霍侯爷敬畏皇权,忍着这口气与我试了婚,明昭公主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事到如今,我只能期盼霍无伤能如传闻所说,真的不喜这桩婚事。
更看不上身不由己的我。
就这么将我晾上一夜,或许我还能逃过一劫。
绞着帕子熬到二更,一身酒气的霍无伤还是来了。
我绝望的闭了闭眼,按规矩行了大礼。
被霍无伤搀起时,我摸到了他指腹上硬硬的茧子。
虎口处,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我心里又重新燃起一线希望。
这位十六岁就上了战场,统帅千军的大将军,怎么可能甘受皇帝摆布?
也不应该任由一个娇纵到无法无天的公主羞辱。
思及此,我又行了一礼,祈求道:
“霍侯爷,奴婢身不由己,但尚有自知之明,不敢肖想侯爷分毫。还请侯爷自便,天一亮,奴婢就自行离开。”
霍无伤轻嗤一声,不知是笑还是嘲。
“姑娘不必自轻,谁又不是身不由己呢?”
我心下一沉,抬头看他。
眼前的男人眉眼锋利,自带威压。
可被酒气玷染的深眸却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是怨还是怒。
我不敢多看,慌忙避开霍无伤的视线,再次下拜。
“侯爷,您与明昭公主的姻缘奴婢不敢置喙,只求侯爷放过奴婢,给奴婢一条活路。”
霍无伤没说话,看了我很久。
然后,径自去桌边倒了两杯酒。
“红棠姑娘?”
我默了默,很想告诉霍无伤,我叫絮絮。
红棠是明昭公主赐给我的名字,我很不喜欢。
可我不能。
“侯爷客气,公主赐名红棠。”
“红棠姑娘,本侯不能置霍府上下于不顾,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说着,便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我。
“本侯能给姑娘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这才发现,两只酒杯上,竟然系着一根红线。
这是……合卺酒吗?
我后知后觉看向桌上燃着的红烛。
不是龙凤呈祥的喜烛,却也描金画银,十分喜庆。
就连我方才坐过的,簇新的床帐,也都是一水的海棠红。
霍无伤以堂堂侯爷之尊,能给一个试婚奴婢如此体面,是我没想到的。
可我想要的,并不是他的惜香怜玉。
“侯爷,您不必如此,奴婢求的只是……”
不等我说完,霍无伤已一把将我抱起,放倒在浸着檀木清香的床帐之中。
随即,颀长劲瘦的身躯便压了下来。
“别怕,我轻轻的……”
被酒气浸到暗哑的嗓音,带着些许怜惜和诱哄落在我的耳边。
烫红了我的半个身子。
不待我推拒,霍无伤带着硬茧的手,便一寸寸抚过我的身体,最后停在我的腰上,牢牢握紧。
霍无伤不算言而无信,他的动作的确很轻。
但那只是在一开始。
之后,便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我推不开,也挣不脱。
只在他深陷欲海,唤我“红棠”时,哭着呐呐:“絮絮,我叫絮絮……”
……
头顶绣着海棠花的罗账,整整晃了一夜。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再睁眼竟已是晌午。
没人来叫醒我。
替我更衣的姐姐说,是霍侯爷做主让我多睡一会儿的。
可这一睡,就把我回宫的时间,生生从早上拖到了午后。
兴许霍无伤真是怜惜我。
但他这样做,只会让我的下场更惨。
在回宫路上,我脑子里全是自己被明昭公主打杀的惨状。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下了马车,我连明昭公主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两个嬷嬷带去问话。
所谓问话,是直接剥了我的衣裙,用戒尺指着我身上的印迹,问每一处的来厉。
那是从身体到颜面的寸寸凌迟。
霍无伤并不粗暴,但他的手劲太大了,我的肌肤又过于娇嫩。
身上深深浅浅,满是青红。
我怎么可能说得清每一处的来历?
可若不说,等待我的就是各种看不到伤处,却让人痛不欲生的惩罚。
这样的问话,整整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我水米未进,昏死无数次。
最后一次醒来,是在浣衣局的耳房里。
浑身无力,额角刺痛。
我摸了摸,似有干涸的血渍。
借着铜盆里的水光,我才看清刻在额角的那个“淫”字。
果然,除了死,宫里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我拼命搓洗那块伤处。
可即便搓破了皮,也没能洗掉分毫。
那个“淫”字反而越发清晰。
这是黥刑,是连秽乱宫闱的罪妃都不会轻易动用的重刑。
偏就用在了我这个奉命试婚的小小宫女身上。
明昭公主真是看得起我!
我顺手摸到一把老旧的剪刀,想也不想,便对着自己的脖颈刺下。
脸上被刻上这样一个字,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可我没能死成,被一只冰冷干瘦的手攥住了手腕。
“既然醒了,就出去干活!”
一位身形削薄的嬷嬷沉着脸站在我身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这里可比不得外头,没时间让你梳洗打扮。干不完活,就别想吃饭!”
说罢,便夺了我的剪刀,将我拽出门去。
她是这里的管事,大家都叫她“阴嬷嬷”。
人如其名,阴恻恻的没有半点阳气。
管人的手段也阴险的很,让人连死都成了奢望。
她将浣衣局里的罪奴,三人分做一组。
如果同组中有人没完成劳作,那其余两人同样不能吃饭。
如果同组中有人寻死,那就更可怕了——
三人一起受罚,饿三天,刑十鞭!
相反,如能及时发现并检举,便可休沐十天,同组所有活计由被检举者完成。
如此无情的“连坐”之下,大家睡觉都恨不能睁一只眼睛。
哪里还会给别人寻死的机会。
死不了,就只能苟且偷生。
用深色的头巾遮住刻了字的脸,也遮住我如花的容颜。
阴嬷嬷嗤笑:“有功夫折腾这些,不如去多洗两件衣裳。”
的确没人在意。
这里的人早就麻木了。
我也是。
刚来那几天,我还会哭,还会遮掩额上的刺字。
可无论我是不是想寻死,只要我稍有异样,就会被同组的那两个人检举。
我几乎天天要做三个人的活计,手都洗掉几层皮。
不到十天,我已累得连脸都不想洗了。
再过半月,除了吃饭睡觉,世上再无大事。
从生不如死到苟延残喘,也不过短短一月而已。
晚上用偷来的灯油涂抹手上的裂口和冻伤时,偶尔想起之前用过的香露,竟已远的恍若隔世。
不能想,也不敢想。
腊月的天气,水里全是冰碴子。
若再洗三人份的衣服,手就真不能要了。
被阴嬷嬷喊去时,我以为自己又被检举了。
拼了命的为自己叫屈。
“嬷嬷明查,我昨儿是第一个睡下的,连夜都没起!绝对是被人冤枉了!”
阴嬷嬷盘坐在炕上,抽着她那根细长的烟斗。
身边陈旧的炕桌上,摆着一个与这屋子格格不入的精美锦盒。
那盒子我见过,在明昭公主宫里。
里面装的,是顶顶金贵的玫瑰香脂,十两银子一小盒。
馥郁芬芳,但治不了我手上的冻疮。
阴嬷嬷见我瞧那盒子,古怪的笑了一声。
“拿去吧,本就是外面的贵人专门送你的。今儿个,贵人可看了你半天呢。”
我把眼睛从锦盒上移开,看着阴嬷嬷,也像看着自己。
“奴婢不认识外面的贵人,也用不起这样金贵的东西,嬷嬷找错人了。”
阴嬷嬷没说话,也没叫我走。
就那么抽着烟斗看着我,直到抽完那锅烟。
“有长进,知道自己的斤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