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伯直接将车开到了镇上的医院。
妈妈接到电话,早早就在医院办好手续等着了。
看到妈妈的那一刻,我的一颗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真好,这一世,妈妈还在,妹妹也及时地送到了医院。
病房里的妹妹已经输上液安安稳稳地躺在病床上睡着了,温度也终于降了下去。
我趴在妹妹的床头,看着妈妈跟李婶他们一一道谢。
村长临走时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躺在病床上的妹妹,语重心长地对妈妈说:秀芬,我知道你们忙,但咱们为人父母的再忙最该挂心的也该是自己的孩子。
今天幸好咱们来的还算及时,不然万一甜甜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妈妈本就愧疚,听了村长的话眼底更是泛起一层水雾。
李婶见状赶忙拉着村长去交住院费了。
妈妈坐在病床前看着我和妹妹,她思虑再三最终斟酌着开口:糖糖,平常爸爸在家都是怎么对你们的?
我看了妹妹一眼,将平日里爸爸待我们如何都说了一遍。
只是陈述事实,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从小到大,爸爸都一向自诩心善且身体力行。
有人上门做客,他向来都表现得慷慨大方,大鱼大肉招待。
但对我和妹妹,却抠抠搜搜,一天给我十块的买菜钱,还说十块钱就可以保证营养均衡了。
我在学校被人欺负,脸被抓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老师叫了双方家长到学校,他直接大度地告诉对方家长无须道歉,转头就教育我得饶人处且饶人。
村子里不论谁来他的诊所看病,只要对方说最近手头有点困难,医药费能不能缓缓?。
他都大方地一摆手说大家都一个村的,直接免了!
,甚至还能二话不说掏出妈妈打过来的我和妹妹的生活费。
有的人好多年不还钱,他也不催,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直到他如愿成了这十里八村中出了名的悬壶济世的大善人。
旁人几句空洞的感谢和夸奖能让他连带着骨头都飘飘然。
只是这善啊…愈演愈烈,直到彻底变了味。
妈妈听后,用疲惫的双眼含泪看着我,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地问我怕不怕。
我一下哭了出来。
怕啊,怎么可能不怕呢?
重来一世,我还是怕。
我怕自己不能救妹妹,怕妈妈离开。
怕最终又会是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死掉。
一直紧绷的情绪在大哭一场后得到了宣泄,困意逐渐上涌。
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李婶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哪有这样当爹的,自家孩子不管不顾,倒上赶着去照顾别人家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边才是亲生的呢!
昏昏沉沉的意识中,李婶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等我一觉醒来,就看见爸爸站在我的面前。
出于本能,我向后躲了躲,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见我竟然躲着他,他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怎么的?
还长能耐了?
敢跟你老子甩脸子?
耳朵传来的疼痛唤回了我的意识,眼前这张男人的脸跟前世我日夜面对的伪善面具重合起来。
我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爸爸被这猝不及防的哭声吓了一跳,手一下就松开了。
我的哭声不止吸引来了正在巡房的医生和护士,紧接着妈妈也来到了房间。
狭小的病房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所有人都围着哇哇大哭的我和不知所措的爸爸。
妈妈拨开人群走到我面前,将我搂在怀里,还没来及开口说什么就被爸爸抢先了:她就是睡醒没见你,哭着找你呢,真是的,都多大的孩子了,还哭…剧烈的疼痛依然从耳朵传来,果然,爸爸对我从来都是下死手的。
妈妈注意到我耳朵的红肿和不寻常的热量,在检查后脸顿时就黑了下来:李建民,昨天孩子生病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一大早的来了就打孩子?
亏你还是个医生!
小孩子感冒发烧多正常的事,再说了,甜甜身体一向不错,我哪儿能想到会烧得这么厉害…说着说着,他也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弱。
甜甜为什么生病你不知道吗?
下着雨,你竟然让她就在院子里淋着雨罚站了将近两个小时!
她才七岁啊,就算是个成年人穿着单衣在雨里呆这么久的时间,恐怕也受不了吧?
妈妈已是气的火冒三丈,一句一句质问着爸爸。
爸爸还试图狡辩:那不是因为甜甜,为了块小点心就跟人动手,所以我才…顶着妈妈要吃人的目光,他依然梗着脖子辩解道:现在不什么事都没有吗?
还有糖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带着妹妹去找爸爸?
找你?
找你你顾得过来吗?
你不还是会先顾着别人家孩子?
什么别人家?
那是我大哥家的!
跟我一样姓李,是我们老李家的血脉。
再说了,人家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我们本来就得多帮衬。
隔着病床的围栏,我看见妹妹虚弱地睁开了眼。
她不哭不闹,静静地看着正在为她吵架的爸爸妈妈。
或许她还不能完全明白大人话里的意思,但是她能感受到,爸爸不够爱她。
爸爸依然不知悔改,已经开始把过错推到我和妹妹身上。
他说妹妹太傻,下雨了还不知道进屋。
又抱怨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负责任,如果我能照顾好妹妹,那么妹妹也不会生病了。
妈妈沉默地听着爸爸自有的那一套理论,她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我能看到她握紧的双手和垂下来的双臂都气到颤抖。
终于,在爸爸依旧喋喋不休的时候,妈妈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在爸爸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妈妈指着他的鼻子:李建民,你够了!
爸爸捂着脸,冷冷地瞪着妈妈,转身就甩门走掉了。